相亲记

“你好，我叫吴鑫”
当他自己说出这句话时，心里已经有些疲惫了，这是他这个月相亲见的第二个女生了。

他约的喝咖啡，不是因为他喜欢喝咖啡，实际上他对咖啡过敏，喝一点点就心慌。约喝咖啡因为代价比较小，如果对方不和他的眼缘，那么他只需要忍受一杯咖啡的时间。权衡利弊后他选择了心慌。

一开始他对自己的小算盘感到可耻，见对方答应的很爽快，他觉得对方也是这么想的，用这种方式安慰自己后，他的内心坦然多了，并惊叹于成年人心昭不宣的默契。

实际上他也不是没有冒过险，之前有一位相亲对象，没见面之前先是在网络上聊天。

在网上跟异性聊天有点点像是读古诗词，美图秀秀拍的自照便是那诗词的意象，在加上读者自己的想象和脑补，一首诗就成了。所以他始终认为，一首诗歌是作者和读者共同完成的。

那位女士的诗，他读得格外用心。她的朋友圈是精心编排的山水画：有清晨跑步的朝露，有周末画展的侧影，有窗台上打盹的猫咪，还有一盘看起来色泽诱人的“亲手制作”的咖喱饭。他们从毛姆聊到《进击的巨人》，从社畜的悲哀聊到南极的极光。他感觉灵魂都被熨帖了，甚至开始感谢大数据推送的缘分。于是他破例约了晚饭，一家口碑不错、价格也能让他牙龈发酸的和牛烧肉店。

结果呢？现实是首蹩脚的打油诗。

坐在他对面的女士，和照片保持着一种微妙的、足以构成“消费欺诈”的相似度。更重要的是，她那在微信上妙语连珠的灵动，在现实里完全被一种拘谨和沉默取代了。整顿饭，话题像沉重的铁块，一次次掉在地上，他弯腰去捡，捡得腰酸背痛。她只是埋头吃肉，用“嗯”、“哦”、“挺好的”来回应他所有的努力。结账时，他看着账单，感觉每一口吃下去的都是自己未来孩子奶粉钱。

从那以后，他就退回了咖啡的阵地。

此刻，他坐在咖啡馆靠窗的位置，看着眼前的女士。她比照片里看起来更安静，穿着素雅的连衣裙，正小口啜饮着她的拿铁。吴鑫的心跳已经开始加速，不知是因为咖啡因，还是因为那沉默带来的压力。

他努力搜寻着话题：“听说……这家店的咖啡豆还不错。”

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，这开场白蠢得像在给咖啡店写大众点评。

女士抬起头，笑了笑，眼神里有一种了然的温和：“但你好像没怎么喝你那杯。是不喜欢美式吗？”

吴鑫愣了一下，下意识地掩饰：“啊，没有，只是……有点烫。”他没想到对方观察得这么细。

“或者，”她轻轻放下杯子，声音不高却很清楚，“你其实咖啡过敏，约这里只是为了方便随时结束？”

吴鑫的脸瞬间有点发热，仿佛内心的算盘被当面拨得噼啪作响。他张了张嘴，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，尴尬得想立刻钻进桌子底下。

看着他窘迫的样子，女士反而笑得更明显了些，那笑容里没有嘲讽，倒有几分理解和无奈。“没关系，”她说，“其实我乳糖不耐受，这杯拿铁大概会让我肠胃抗议一整晚。”

吴鑫彻底愣住了，他看着她，又看看那杯她明知后果却依然点了的拿铁。

“那你为什么还……”

“因为约在这里，对大家都轻松，不是吗？”她接过话，语气平静，“见面而已，不必一开始就赋予太沉重的形式。喝什么，在哪里喝，不重要。重要的是……”她顿了顿，目光坦诚地看向他，“人。”

那一刻，吴鑫心里那点精明的可耻感，突然被一种更大的共鸣覆盖了。他们都不是来浪费时间的，但也正因为珍惜时间，才选择了这种看似敷衍、实则留有余地的方式。

他忽然放松下来，甚至第一次端起了那杯让他心慌的咖啡，象征性地抿了一口——心跳似乎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了。

“好吧，”他呼出一口气，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真心的笑容，“那我们现在……重新开始？我叫吴鑫，对咖啡过敏，但觉得你比咖啡因更能让我心跳加速。”

这一次，他说出自己名字时，心里的疲惫感，神奇地消散了不少。窗外的阳光照进来，落在咖啡杯沿，折射出一点微光。

也许，这一次，诗的作者和读者，能一起写出一段不一样的篇章。